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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9-5-26 13:04: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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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“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,我想更多的是言过其实。至少某些方面我不予以认同。”
第二天清晨,猎头班与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走在一条蜿蜒的石子路上。冬日的早晨极其阴冷,穿白衣的青年还不断地搓着手心哈气,这是一个素面的有着一头浓密的褐发的青年,穿着一双橙黄色鹿皮靴。右脚靴底不停地在石子路上蹭,发出一种叽叽的刺耳声。
他胸前挂着一大串钥匙,面部上有一个极其明显的特点,双眼袋下画着浓浓的眼影。他叫小牢头,今年三十七岁,比猎头班大十天。
其父是雪国弋城著名的刽子手。毫不夸张的说,在他任职的五十五年间所砍下的人头,足以装满十个百平米的房间。而这个青年本人正是弋城监狱的牢头,其职位不亚于弋城典狱长。
俩人是发小,这并非是某种巧合。猎头班的父亲猎头灰是专门负责抓捕罪犯的人,而小牢头的父亲则专门用刀处决那些判处死刑的人。
猎头班与小牢头儿时经常在“北”字路中央的行刑台边玩耍,小牢头亲眼看着刽子手父亲把囚犯的人头砍下,眼睛都不眨一下。如果人头从台上滚落下来又不慎落到他的脚边,他会用手抓住人头的头发提起,然后往台上一扔。这时候他就会看着他那刽子手父亲对着他笑,而小牢头自己也会在台下咯吱咯吱笑起来。
而同在台下的猎头班会在砍头的那一刹那转过身去,这时他的父亲猎头班就会走过来,对他说,“不要怕,小班,你要学会面对你的恐惧,你迟早要面对的。”
他已经面对了,在二十四年前。
猎头班与小牢头在性格上虽然确实大相径庭,这但这并不构成一种貌似完美的对立关系,因为朋友,就是朋友。
猎头班骨子里仍存有一丝恻隐之心,但伴随着年龄的增长,它已变得越来越微弱。
“我不知道这封信是怎么到的你手里,至少据刚才你所复述的一些内容,我也大抵看出了一些端倪”。小牢头竖了竖食指加重语调说。
“什么?”猎头班抿了抿嘴问。
“你得听我说,老班。首先是,写信人的目的。至少在我看来,我并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,我想你也没有明白。他既没有说他在何处,也没有说让你去找他,除了落款处标记了荆棘塔三字以及你们猎头那个该死的印章外,其它东西一无所有。”小牢头又蹭了蹭地上的石子接着说,“第二,阿噜是谁?我实在想不出谁会起这样一个混账名字,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小名。然后,或者最后,这一点上倒是明朗的多,他叫猎头斑,还有一个叫骶骨的,里面还有个七十五前的时间信息,这倒是一个有用的信息,我会叫小手去查的。不过”小牢头说到这故意顿了顿。
“怎么?”猎头班摸了摸腰间的剑寻思道。
“猎头斑,猎头班,这样对比开来,总该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吧。”小牢头说着咧嘴笑了起来。
猎头班听到这也干笑了一下,“世间同名的都数不胜数,同音的更是不在话下。”他说。
“七十五年前的情况我不知道,不过这个叫猎头斑的应该不会是个厉害角色。对于骶骨什么意思,他说百思不得其解,其实这并没有什么难以想通之处的,在某些方面也印证了这个人思虑上的不足。”小牢头显得有些得意。
“怎么,难道你知道?”猎头班停下脚步好奇地问道。
“我也只是猜测,这应该是这个人自己后来改的名,可能是对之前的名字有着某种排斥或者厌恶。我想这个自称叫骶骨的人每次在杀完人后,都会蹲在尸体旁边,然后看尸体一点点生蛆腐烂,最后烂成一副尸骸。这当然需要一段时间,再往残忍变态上延伸一点说,他或许那时候还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。”小牢头说,然后用手轻轻摸了摸眼袋下的眼影。他很喜欢这种装扮。每逢白日灼烈的夏天,他就会刻意在额上系上一条丝巾,以免汗水直流下来画花他的眼影。
当然,他忽视了另一种东西,眼泪。这全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,因为人伴随着年龄的增长,泪点也会越来越高。
小牢头并非那种喜欢触景伤情之人,至少眼前的这条石子路不是。他缺少包含在人类情感世界中的某种同情心,对旁人的不幸遭遇熟视无睹,对一些行乞行为嗤之以鼻,而对于砍头杀人,他更是司空见惯,在潜意识里他会认为人们在一些事件中所获得的某种灾难性的后果,往往是归结于他们咎由自取。
这当然是一种规避他人伤害的好方法,从而也造就了他的铁石心肠。
“你老毛病又犯了。”猎头班不快地说。
“我这并非无稽之谈,或许是我想象力过于丰富。不过老班,弋城监狱多的是这类杂碎,这二十年来我和你也抓过不少。你真该去看看。”小牢头说。
“我从不去监狱的。“猎头班回道。这语气听起来强硬,且信誓旦旦。
“十多天前我就抓了一个自称叫百眼虫的人,这完全可以印证我刚才所说的话。“小牢头说着又要用脚去蹭石子,被猎头班拦下。
“这你倒没跟我提过。”猎头班捋了捋貂皮上的几道褶皱,尽量让它看起来整齐些,今天可是他的大日子。
“你下午就能见到他了,就在那座行刑台上,到时候我也会在台下,在人群之中你会看到一个永远穿着白衣,画着眼影的人。你真该见见这个百眼虫,至少在某些方面,这个骶骨纯粹是个卑微的小角色。”小牢头说。
“哦?”
“这个百眼虫专门喜欢收集眼睛,他把一些牲畜的眼睛用利刃挖出,把它们存放在一个个球状的玻璃仪器里。不出乎意外,里面也有人的。仪器里装着一种防止腐烂变坏的粘稠液体。你想想那么多眼睛放在一起盯着你看是怎样瘆人的画面。知道我抓到那杂碎时他怎么说吗?艺术,他说。”
猎头班没有回话。
“我了解这些人,老班。有些时候是得用些手段,才能驾驭住他们。几天前我曾到监狱亲自拜访过他,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,这很重要,老班。他怎么说的,他说他害怕,所以他每次做完这种事,就把尸体的眼皮缝起来,他说他害怕那种空洞洞的眼洞盯着他。他不知道害怕,老班,俩天前我亲自教会了他,现在他应该知道了。这才是事情的关键所在,所以在他掉脑袋之前,他还得先要过我这一关。”小牢头说着摆弄了一下胸前的钥匙。
“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”猎头班说。
“你知道我怎么做的吗?”小牢头饶有兴趣的问。
“我不想听。”猎头班说着迈步走去,小牢头随即跟了上来。
“不管怎样,安心准备下午的任职就行,他们会在你眉心中间用刀竖着划上一痕,就像小孩在双额间被点上美人痣一样。“小牢头微笑着说。”不同的是,美人痣可以擦掉,而这道划痕却追寻你这一生。“
猎头班拍了一下小牢头的肩,“老朋友,终究只是一道细微的划痕。”
“其他的事情交给我,昨晚那个在窗户边看你的那个人我迟早要逮到他!”小牢头咧嘴喃喃道。”如果有人暗恋着你,应该事先告诉我。“
猎头班听到这又笑了起来,按了按腰间的剑。“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耍弄嘴皮子了?”
“也是偶尔为之,所以说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跟小手同在一座监狱十几年,难免会受些不良影响。“
“我倒觉得很多时候他的见解很是独特,老朋友,这正是你所缺少的。“猎头班语重心长地说。语气像极了一个长者。
俩人在石子路头拐了一个弯。在左角处有一家酒馆,门楹上挂着一面小旗,上面绣着一把刀子。此时并没有风,那旗子褶皱在一起,就这样耷拉在门楹上。
此刻太阳正好过了刀子酒馆的屋顶,冬日里的太阳在云层的遮挡下,光芒微弱的多。
“换小手来看他会怎么说?“小牢头故意提了提嗓子,做出要学某人讲话的样子,”人生可以是厚厚的一本书,但绝不会是薄薄的一张纸。他会这么说。“
“所以?”猎头班问。
“所以与其费尽心思去纠结一封信,倒不如好好进去喝杯酒。再说你都已经烧了,明显你不会放在心上。有趣的是,我总感觉他还会再写给你。”小牢头说着把手搭在猎头班肩上。
“何以见得?”猎头班问。
“我猜的。”小牢头咕哝道。
俩人说完往刀子酒馆走去。在某一个瞬间,那微弱的光线照在俩人身上,在石子路上投下淡淡的影子。
而其中的一个,并没有影子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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